豫章城的战报传到建业时,正值梅雨季节。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,雨水顺着宫殿的琉璃瓦滴落,在青石板上敲出单调的声响。宫人们低着头匆匆走过长廊,谁也不敢在这时候触怒陛下。
"陛下,魏军先锋文鸳已扫清豫章附近所有我方军队!”传令兵跪在殿外,声音穿透雨幕传来。他的铠甲上还带着水汽,额前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。
孙皓斜倚在龙椅上,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。他生得一张方脸,浓眉下是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,此刻却半眯着,显得心不在焉。"文鸳?就是那个号称'万人敌'的魏将?"他懒洋洋地问道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"陛下!"尚书右丞步阐急忙出声打断,生怕孙皓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,"文鸳此来势汹汹,若豫章失守,建业门户洞开啊!"
孙皓不耐烦地挥了挥手:"知道了,下去吧。"他转向传令兵,"告诉唐咨,朕不管他用什么方法,必须把文鸳的人头给朕送来。"
大殿角落里,几位大臣交换着忧虑的眼神。老臣楼玄悄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,心想:"陛下怎么还不明白,魏国这次是倾国之力来攻,文鸳不过是先头部队..."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站在武将首位的丁奉,希望这位老将军能说句话。
"报——"又一名传令兵急匆匆闯入,身上的蓑衣还在滴水,"三吴急报!山越人施坦起兵造反,拥立孙谦为帝!"
"什么?"孙皓猛地坐直了身体,手指攥紧了扶手,青筋暴起。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,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。"孙谦?那个贱婢生的杂种也敢称帝?"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。
大殿内一片死寂。老将丁奉站在武将队列首位,眉头紧锁。他已是六旬往上,白发苍苍,但腰板依然挺直如松。听到这个消息,他心中暗叫不好:"内忧外患,这是要亡国的征兆啊..."他想起先帝孙权的嘱托,胸口一阵发闷。
"陛下,"丁奉上前一步,声音沉稳,"如今魏吴正在大战,魏国实力雄厚,施坦、孙谦不过是疥癣之疾。老臣以为,当务之急是应对曹魏大军..."
"够了!"孙皓猛地拍案而起,眼中怒火更盛,"老将军莫非欺我不知兵?"他大步走到丁奉面前,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药香,"曹魏大军自有相父应对,可孙谦这个狗杂种跑出来当皇帝,三吴地区还能听朝廷的话吗?"他的声音越提越高,最后几乎是在咆哮,"这是要动摇我大吴根基!"
丁奉深吸一口气,强压住胸中翻腾的忧虑。他注意到孙皓眼中闪烁的不只是愤怒,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——对皇位不稳的恐惧。"陛下明鉴,但中军仅有五万精锐,若调去平叛,建业空虚..."
"老将军既然不愿意出战,那就算了!"孙皓冷笑一声,挥手打断了他,"丁固!"
站在武将队列中的丁固一惊,连忙出列跪拜:"臣在。"他偷偷瞥了一眼父亲丁奉,看到老人眼中的担忧,心里顿时沉了下去。
"朕命你为大将,统帅中军三万,即刻前往吴郡剿灭施坦和那个...伪帝。"孙皓咬牙切齿地说出最后两个字,"朕只要孙谦的人头,其余人等的死活,你自行决断。"
丁固喉结滚动,硬着头皮应道:"臣...遵旨。"他在心里盘算着:三万中军是建业最后的精锐,这一走...
丁奉站在原地,感到一阵眩晕。他仿佛已经看到魏军趁虚而入,铁蹄踏破建业城墙的景象。但孙皓已经背过身去,那决绝的背影告诉他,再多的劝谏都是徒劳。
"退朝!"孙皓甩袖而去,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。
走出皇宫时,雨下得更大了。丁奉没有撑伞,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,与老泪混在一起。他仰天长叹,声音嘶哑